之前写的一篇1566同人,just存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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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014-10-13 21:31:20)转载▼
1
船将要行到淳安县,沈一石穿着绸缎衫子。
这般的天气里,穿绸缎确实凉爽得多。以至于他几乎要忘了朝廷里的党争,忘了几船自己也不知道会拿来买田还是赈灾的粮食,也忘了那个清高的妓女芸娘。
他挥挥手,颇有雅兴地想说什么,管家走上来,他却怔了怔。
他的琴,已经烧了。
焚琴煮鹤,眼下的沈一石身着绸缎,身边莺莺燕燕,不知俗到哪里去了。
于是他莫名地想到高翰文。
倒是个从不干焚琴煮鹤勾当的人,就连在他面前提个“钱”字,都让你落了下乘,就像是个在“高雅”二字前无可遁形的俗物。
俗便俗吧。沈一石想。
总之琴也砸了,女人也送了人。
眼下命悬一线,何在乎俗不俗。
2
沈一石终究没看错海瑞。
他或者不知道自己是海瑞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、几乎能扳着手指数清的,能让他下不来台的人之一。
当然这代价是沈一石自己的命,然后再带上几个封疆大吏,最后还有内阁首辅。
不过他也早料到。
做了官商,太平日子里劳心劳力赚来的东西,“民变在即,便掠之于商”。
总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远在北京城、几十年不上朝的嘉靖皇帝,比他的任何一位祖先都更严密、精细而贪婪地掌握着率土之滨中每一个手里的每一粒米,每一厘银。
沈一石或者在五年前,也可能是十年前,就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国库和内帑以外的银庄。
小孩子用的“扑满”,做成一只肥肥圆圆的小猪样,等存满了扣扣,等用时望地上一砸,便飞出许多平时攒下的铜钱。
江南织造也是一样。
砸碎的那个“扑满”,便作沈一石样。
3
他是除了嘉靖皇帝以外,大明朝唯一一个能将两京一十三省账目几乎熟稔于心的人。
若说江南这块,也许还强于嘉靖皇帝。
毕竟除了沈一石自己,没有人知道,嘉靖朝的第一富人、人们口口相传里富可敌国的官商沈一石,到底有多少钱。
厚厚的账本,做成白色的枷锁,或许就要换成套上他颈子的白绫。
4
他望着芸娘的时候,说到底其实并不是什么自己的女人被人抢了的愤懑或是心酸。
她终究和他自己是一样的人。
选沈一石?或是高翰文?
选自己是没有下场的。
而高翰文是个傻子。
当然沈一石并非从未想过,也做这么一个傻子。
5
人有时毕竟不能太聪明。高翰文只有他的才学和高雅,于是他不必死。用血书即可救得。
可沈一石除了才学和高雅,还有算计和倾轧,还有权谋和政斗,还有许许多多的俗事。
他甚至有钱。
芸娘喜欢高翰文的,无非是才学和高雅。于是高翰文可以将自己的全部交给她去喜欢。
可这在沈一石身上,就小得几乎看不见。
窗外鹧鸪成一对,游鱼两行,去了又回。
碧油油的叶子接在水里。
沈一石离开淳安县的清晨,船的那头、码头的里面,是家家热腾腾的炊烟。海瑞那苦兮兮的脸上终于露了笑容。
沈一石也跟着笑。办了好事,谁不高兴。
就算要死。
6
沈一石听着人开门,听着高翰文走进来,他没吭气,没睁眼。
鼓声隆隆。
“知音”二字,也不是听鼓来的。
而琴早烧了。
鼓声震得他自己的心都在颤。似乎愤懑,似乎磅礴。
他只是想说些什么,却又觉得,不想说了。
我之后,君复伤。
要让那双干净的眼睛,见多少脏东西,才能活下去呢?
他能预料到。
他甚至能预料到他死后的禁城,又哪会预料不到一个傻子要怎么活下去。
他算计了一切,备好了后路。高翰文不懂,芸娘会懂。她比他更擅求生,会带着这个高雅的蠢货一起活下去。
沈一石莫名地觉得,自己的某个部分,似乎也跟着活下去了似的。
7
火焰里,他想着高翰文最后的那一个眼神。他还是不懂,什么都不懂。
死便死了罢。沈一石想。
他闭上了眼睛。火声如琴,金铁铮铮。身旁大厦倾倒,如磐如磬。
席卷而来的烈火裹着沈一石最后的一缕思绪,化成了烟,浓浓地升入了大明朝的夜空。
【end】